你是我學生又怎樣 - 第9章
田反
趙水光跑出教學樓,才發現把包忘了,那個後悔啊,誰讓自己被美色沖混了頭!
捧着紅彤彤的臉,在一樓的大廳來回踱步,只有等過會人走了,再偷偷上去拾回來。
「趙水光」來人站在樓口喚,修長的身子,卻拎着大紅色皺巴巴的大書包,當然也不損帥氣,只是一下子就把他周身冷淡的氣衝散了。
趙水光猶豫了半天,看到他靠在扶手上不耐的挑了眼:「再不來,我扔了。」
趙水光這才慢慢走過去,從白玉般的手上接過她髒兮兮的包,她說:「謝謝,談老師。」
談書墨自嘲一笑,抬腿往上走。
趙水光想想,還是說:「以前我不相信空間的距離,現在我又怎會相信時間的距離?」語氣認真卻露出倔強的味道來。
他回過頭來,那女生抬眼過來,一雙大眼裡水光盈盈。
樓外的葉子早已全碧得泛出光來,一陣微風吹來,樹葉沙沙地顫動,想極了一眨一眨的眼睛。
之後有天夜裡夢見希望,醒來已不記得夢裡發生了什麼,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想了半天。
5月23日,是希望的生日,她是記得的,想打電話過去還是忍住了,今後每一年的今天都會有人第一時間祝你生日快樂,但那人,不是她趙水光。
凌晨的時候,手機響了,陌生的號碼,趙水光坐在床上,看見來電顯示,想這麼一長串是哪個農村的號碼吧,接過來,有點不清楚,有人說:「餵」偏是那樣,她也明白是誰了,一瞬間手機熱到燙耳。
希望說:「小光,你好嗎?」趙水光恩了一聲,兩方都是長久的沉默,你已不在我的生活,能聊些什麼。
希望半響說:「沒事,只是想給你打個電話,掛了啊。」
趙水光的心突然柔軟,她說:「等等,希望,生日快樂。」
希望那時靠在廚房的窗戶邊,看見對面的外國老太太牽着她的黑貴賓走過窗前,溫哥華的天氣難得特別的好,抬頭仰望被大大的太陽晃了眼,希望閉上眼去聽那熟悉的聲音。
他笑說:「恩。」
趙水光爬到床邊掀開窗簾一角,外邊卻已是漆黑的夜,她說:「希望,對不起。」
對不起,我曾沒有堅持,對不起,我曾以為戀戀不忘的東西卻在說着不會忘記的時候模糊了痕跡。對不起,我曾如此相信世間再沒有的上那樣的感情的了,但,我卻動搖了。
希望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說:「我知道,沒事,啊」,最後一個「啊」子,上揚了聲音,像在寵溺地哄孩子。
又匆匆說「
不說了,考試加油。」來不及等趙水光講什麼收了線。
我也想過要你幸福,真心的祝願過,但是現在的我卻無法對你真誠的祝福,不願意接受沒有我也能幸福的你,所以還不如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不說。
那一邊,趙水光覺得明明就在腳下另一邊生活的人,為什麼老是如此遙遠。
結離
趙水光最後決定,聽談書墨的話,先做好眼前的事,急也沒用。
於是,高考的時刻真的到了眼前。
考前的那晚,趙水光睡得特別早,起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趙媽媽無論如何都要送考,趙水光想說不要了,最後還是乖乖跟着媽媽上了車,本是不緊張的,這樣一來反而不安了。
離考場的路越近,越發緊張起來。
考場不在十中,但也離趙水光家不遠,趙水光下了車的時候,看到熟悉的寶馬530LI,那人閒適地靠在車邊,淺灰色羊絨棉質混紡系扣V領衫,手插在炭灰棉府綢褲里,站在清晨的光里,清冽美好,一瞬間成了一幅雋永的畫。
在這考場的幾乎都是十中的學生,過去都停下來和談書墨打個招呼,趙媽媽說:「那不是你們談老師嗎?去打個招呼啊,人老師多負責啊,還來送考。」
趙水光想今天這談書墨肯定吃錯藥了,居然跑考場來,心裡咕咕嚷嚷,還是硬着頭皮上前去了,上次之後,談書墨還是待趙水光像平日學生那樣,但趙水光到底道行差了一截,總是有點尷尬。
「談老師好。」
她輕輕說。
談書墨回身,看見趙水光背光站在他面前,眼裡有侷促的光,有點好笑,他還以為這孩子是不會緊張的呢。
他莞爾,很想伸手揉揉她短而翹的發,卻只是道:「趙水光,進去吧。」
那一雙琉璃的眸里卻似有淡淡光華流轉。
什麼都不用多說,只是這樣一句話,趙水光的心卻似有了巨大的力量般安定下來。
「談老師,早。」隔壁班的女生停下來喊,談書墨收回目光,淡淡笑,對那女生說:「早,加油。」
過了會,坐進車裡,離去。
看看車鏡里漸遠的女生,他沒有對她說加油,對一個一直以來都很努力的孩子是不需要說加油的,他是懂的,她早已給了自己太多的壓力,這樣的孩子最不需要說加油。
高考的三天天氣早上微涼,中午燥熱,晚上又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最後一天,鈴一響,一切都已結束,一切又剛剛開始。
趙水光慢慢騰騰地整理書包,突然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旁邊的學生們也是大喊大叫,整個校園裡有股沸騰的氣,走出教室抬頭望向空蕩蕩的天,一瞬間,就是有股憋着的氣,人不知道要做什麼好,卻渾身上下熱得很。
高蕁過來推了趙水光一下,說:「想什麼呢,幹嗎去啊?」
趙水光說:「不知道,你呢?」
高蕁大聲說:「唉,我想我還是不燒書了,賣了算了,還能拿點錢。」
趙水光想起複習時她們對着在桌上碼得老高的書,還在討論以後要怎麼處理有人說:一把火燒了,有人說好好留着,將來就跟孩子說:看,你爹當年多認真,有人就像說:還不如拖個車全扔到江里,當時恨如骨髓的東西,現在又變成淡淡的不舍。
這一年,我們的青春,未涼。
考試的時候總想到考完了要怎麼瘋着去玩,考完了卻真的不知道要玩些什麼,怎麼玩都覺得索然無味。
過幾日,要返校去開會,拿畢業證書,趙水光一到學校,嚇了一跳,呵,三年的同學,班上怎麼多了那麼多不認識的人,仔細一看又都是熟面孔,原來有的女生一考完不是去把頭髮拉直成花子造型,就是燙成爆炸頭,大家都是一副我已經長大了的面孔,其實還是那群小屁孩,見了面又很快扭打在一起玩做一堆。
「好了,好了,大家到禮堂開會」王莉莉進來說,經過這麼一年班主任的操心操肺,麗人的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對着這幫孩子還是相當不舍,畢竟付出了那麼多。
依照慣例,還是校長先發言,顛着大肚子上了台。
老師代表發言,不知學校是不是怕了談書墨,安排了教物理的小老頭上去發言,一個講着圓周運動時口水也在做圓周運動掃射的老師,小老頭一笑,臉上皺紋一片,扶扶話筒,有點緊張。
說:「同學們,恭喜你們,你們的人生正以加速度前進着。」
這麼物理的一句話,讓在場的的同學全笑出來,
高蕁回頭,對趙水光擠眼睛說:「陳思揚虧了,不在這。」
陳思揚可是小老頭的得意門生,老頭動不動就說:「三班的陳思揚這次又是最高分」,「這題三班的陳思揚五分鐘不到就做出來了」
這老頭只不定認為陳思揚現在正在非洲大草原上和羚羊賽跑呢。
小老頭搓搓手,往口袋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
學科學的人到底嚴謹,居然寫好了演講稿來的。
小老頭,咳咳,說:「同學們,恭喜你們,站在這人生重要的轉折點上,未來將是你們的,老師現在只想說以後無論你們成了怎樣的人,不管你們的願望沒有達成,也許你們中有人會過上富裕的生活,也有的人會過着非常潦倒的生活,老師都不會生氣。希望你們記住不管你們將來過得是怎樣的生活,都要做個自問是喜歡自己的人,不自欺欺人,不矇混過日,堅持自己的信念,也希望你們今後都能夠抱着今日的熱情大步走下去,老師相信你們辦得到的。」
小老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經過歲月洗禮的褶子開出美好的花。
台下,掌聲一片。
高蕁小聲說:「這老頭肯定是陳思揚走了,給刺激的」嘴上這麼說,巴掌卻已拍紅了
趙水光突然想,真好,能碰上那麼多好老師,對老師來說可能一輩子的學生數也數不清楚,
對學生來說,這樣的老師一生就一個。她突然想知道談書墨是為什麼想做老師的。
小老頭快下台時想到了什麼,又說:「畢了業後,大家常回學校看看,老師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如果不記得你們的名字,也請你們不要介意提醒一下,這,永遠是你們的母校。」
趙水光的眼睛紅了,心裡的傷感莫名其妙地要衝出來。
人的回憶就想葡萄一樣,一串串掛在那裡,晶瑩剔透,"撲"地一顆掉下來,砸得你措手不及!
第一次她明白是真的要離開了,雖然在三年前,她並不是抱有仰望的心走進這個學校,但現在這裡滿是她三年的記憶,每周晨會的禮堂,偷睡午覺的草地,教室的走廊,是誰在樓梯口喊住了誰,是誰在吼:"還沒打掃衛生呢,又跑!",是誰拍拍你說:"放學一起走啊!"
,又是誰在夕陽的光中吻上了誰。
趙水光就沉浸在這樣的思緒里,一直到會完,一直到人潮湧出去,卻看見談書墨依在禮堂門口,雖然還有別的老師站了一排,但一眼望去就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時間的流光中變得清晰燙眼。
學生們走的時候都免不了停下和親近的老師寒暄幾句,談書墨的周圍也滿是學生,這人也是奇怪,說不上是個多負責的老師,又不是多愛護學生,一向都是該做的不會少做,不必要的絕對不做,但大家就是吃他那套。
趙水光和高蕁,米妮,閒聊着,眼卻看向談書墨周圍的人,人少點了,趙水光說:「我們要和談老師打招呼嗎?」
高蕁自是求之不得,拖了她們就跑啊,跑到談書墨,面前大聲喊:「談老師」
趙水光突然笑起來,想起談書墨第一次進教室,也是這個寶氣的高蕁喊了聲「大帥哥。」
談書墨回了身來,莞爾一笑,俊俏的臉龐生動的飛揚起來,說:「恭喜你們畢業。」
米妮說:「謝謝談老師。」
高蕁花痴得看着談書墨,只覺得這男人一笑頓時人生美好啊。
談書墨伸出手來,高蕁趕緊握上,一會又緊張兮兮地放開,米妮也紅着臉伸出手,握了下。
能和談書墨這樣生命中再不可能遇到的美麗男子握手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談書墨,一個個握過去,側身,對趙水光伸出修長的手來,勾起好看的唇線,說:「現在,該你了。」性感的聲音透出幾份魅惑。
趙水光痴痴地看着他,這樣狂傲的男人,屈就和小女生一一握手儘是為了她,她趙水光是何德何能。
她伸出手去,握住,溫潤的手指,不黏不膩,沒有手汗的痕跡,堅定地像握在了心上。
趙水光知道,這一握手此後是一輩子相離,這樣的一個男人,教會了她趙水光太多寶貴的東西,更甚是一把把她從沉溺的海里撈了出來。
喧鬧的禮堂似乎就只有他們兩個,深深凝望。
談書墨放了手,別人不知以為是短短一刻,他們卻已是過了幾世般喘不過氣來,心中有上千種想法百轉千回。
談書墨低聲說:「趙水光小姐,恭喜你畢業。」眼裡溫柔的寵溺融化了冷凝的眉眼
趙水光收回痴戀的眼,認真說:「談老師,我想讀好的大學,我想了解這世界,想,去深深地愛」
這一切都是他教會她的,此生此世永不忘記,趙水光認為對於談書墨的恩情她無以回報,只有不辜負他的期待,挺直腰板前行,或許這也正是他所期盼的。
談書墨側着頭看站在眼前的女孩,一年了,她的頭髮還是沒有長長,但眉眼已是堅定,
初見只認為是個諳不經事的孩子,深處才知她的矛盾,從開始從善於掩藏自己到現在的敢想敢做,那顆細芽何時已迸發出如此清麗的花朵呢,談書墨這樣想着,面對這樣的她,他似乎沒有辦法再說什麼,只覺得身處芬芳的花香中。
談書墨慢慢把手放回兜里,回身,往外走,頭也不回擺擺手,消失在夕陽薄暮的光里。
面對這樣的她,他真的矛盾,是否可以伸手拉住如此渴求未來的少女,她的人生即將開始不是嗎?
於是不用再見,我無法那麼大度地再見你,如果你的人生已不再有我,還是不見的好。
談書墨突然感到當你真正愛一個人,無論你為她付出多少都覺得不夠,你甚至想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對她好,他就這樣坐在車裡,打開窗,伸手遮住蔚藍的天空,自嘲地笑了,輕輕說:「嘿,談書墨,我真他媽不知道,原來你也可以是那麼捨己為人的人」,發動車子,決然離去。
趙水光在禮堂里,看着還有餘溫的手,握了又放開,放開又握上,想到她說過的:「遇上他談書墨是她趙水光一生最大的福氣」,此後,不再有!
有些人,自此一別,已是一生。
誰是誰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