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島 - 第5章
阿瑟·克拉克
不管它們這次會議的結果如何,約翰尼對這些友好、善良、體態優美的朋友們充滿着感激之情。他希望教授能幫助它們,就像它們幫助過自己一樣。
半小時後,艾納游回帆布袋中,起重機又把它吊了上來。這時佩吉才算放下心來——教授也放下心來。
甲板下,引擎又吼起來。船身再次抬起離開海面。海豚們跟着「飛魚號」遊了幾百碼,但很快被甩在後面了。海豚的游速是很快的,但與「飛魚號」相比,則是小巫見大巫了。最後,約翰尼只看見遠處一條黑色的帶子,躍上天邊,終於完全消失了。
第十章
約翰尼開始在碼頭邊停着的魚船之間學習潛泳。海水晶瑩清澈,而且僅四五英尺深,所以對初學潛泳者來說十分安全。他得首先學會使用腳蹼和臉罩。
米克從小在海水中游泳和潛水,但卻不會教別人潛泳,因為他早就忘了自己是怎麼學會的。在他看來,竟然有人沉不到海底或無法在水下舒舒服服地呆上兩三分鐘,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所以,當他的學生只會像軟木塞一樣在水面上漂來漂去時,他就有點不耐煩了。約翰尼雙腳在空中亂踢,可身子就是沉不下去。
但是,過了一會兒,約翰尼就領會了潛泳的要領。他懂得了沉下去之前不能深呼吸;否則肺部充滿了空氣,他自己就變成了只大氣球,這樣就怎麼也沉不下去了。其次,他發現,只要雙腿抬出水面,大腿重量無所依託,就把身子壓下水去。一旦雙腿入水,他就可踢戴着腳蹼的雙腳。這時他就可以向任何方向自由潛游。
幾小時練習下來,他的動作不再像開初時那麼笨拙了。他發現,在這個浮力起作用的水下世界裡自由游弋,真是其樂無窮。這大概與字航員在軌道中活動一樣毫不費力。現在,約翰尼已能在水下翻滾,或一動不動地停在水下,但他在水下還呆不長。要學會一切有用的技巧,就得花時間練習。
現在,他有的是時間。卡贊教授雖然為人慈祥,卻是一位有着十分巨大影響力的人物。他打了電話,填了表格,現在,約翰尼成了這個小島上的合法居民。他姨媽巴不得他能留在異鄉,並高高興興地寄來了幾件約翰尼珍視的物品。現在,約翰尼生活在世界的另一邊,他可以多少客觀一點地看待和回顧自己過去的生活。他想,也許是他自己也有問題。他自己是否努力去適應領養他的姨母家的生活呢?而且,姨母自姨父死後,生活也確實不易啊!他長大以後,對這些問題可能會懂得更多,也許,他會和姨母和好的。可現在,不管怎麼說,他能離開姨母家,真是求之不得啊!
生活在他面前展開了新的一頁——這種生活將和過去一刀兩斷。他剛剛體會到,在這之前,他其實沒什麼生活,只是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而已。他幼年父母雙亡,就害怕寄人籬下的生活。更糟糕的是,他變得多疑和內向。現在,這島上和諧的生活把他的憂慮一掃而光。約翰尼開始變了。
漁民們和氣友好,工作也很舒服。這種地方從來不冷,他們只要出海捕到足夠的魚就行了,根本不必工作得太辛苦。每天晚上,不是跳舞,就是看電影,要不就在沙灘上野餐。如果下雨——有時會下雨,一般每小時下幾英寸——他們就看電視。由於有電視轉播衛星,不到半秒鐘,世界上任何城市的電視就可傳到海豚島上。世界其他地方能看到什麼節目,島上的人也都能看到,而且,還照樣能過悠閒自在的生活。在這兒,人們既能享受現代文明所提供的一切好處,又能免受現代文明的種種弊端所造成的不良影響。
但約翰尼不能整天玩耍。像島上其他20歲以下的年輕人一樣(有不少人都已超過20歲了),約翰尼每天必須到學校上幾小時的課。
卡贊教授注重教育。島上有12位教師——其實,真正的教師只有兩個,其他10個是電子計算機。其實這個比例是非常正常的。自從z0世紀中葉發明了教學機器以來,教育已完全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之上。
所有的教學機器都與「奧斯卡」連接在一起。「奧斯卡」是一架大型電子計算機。教授翻譯海豚語言、島上的行政管理工作和財務工作,都通過這架「奧斯卡」大型計算機進行,「奧斯卡」還能下棋。約翰尼上島後不久,「奧斯卡」就對他的教育水平進行了一次全面的測試,隨後就為他編制了合適的教學磁帶和訓練計劃。現在,他每天至少得把三小時花在教學機器的鍵盤上。他要回答屏幕上不斷出現的問題,或查找有關的資料。他可以自己選擇合適的時間做功課,可是,如果他想「逃學」,「奧斯卡」就會立即報告卡贊教授——甚至告訴基思博士,那就糟了!
此時此刻,兩位科學家正在研究重要問題。經過一晝夜24小時的連續工作,卡贊教授已把艾納帶回的信息翻譯出來了——但這卻把教授置於進退維谷的境地。卡贊教授為人和氣,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他的為人,這就是「善良」。然而,令他痛苦的是,海豚要求他參加一場戰爭。
他看着「奧斯卡」打印出來的信息,希望這不是真的。但如果什麼人有過錯的話,那只有他自己。因為正是他自己堅持要去追蹤那群海豚。
「好啦,教授。」基思博士說,他已疲憊不堪,而且連臉也沒有刮過,吃力地伏在磁帶控制台上。「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卡贊教授說。大部分出色的科學家,還有少數並不出色的科學家,從來不因承認自己的無知或無能為力而感到羞愧。「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我想,這種時候,我們用得上諮詢委員會了。為什麼不找他們中的幾個人談談呢?」
「這主意倒不錯,」教授說。「看看現在這個時候我們能和誰聯繫。」他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名單,用手指從上到下地點著名字。
「美國人不行——他們現在都在睡覺。大部分歐洲人也在睡覺。這樣就只剩下——讓我們看一下——德里的薩哈、特拉維夫的希爾施,還有阿卜杜拉——」
「夠了!」基思博士打斷了教授的話。「電視會議超過5人,就不會得出任何結果。」
「說得對——我們看看能否與他們聯繫上。」
一刻鐘之後,五個身在全球各地的人,就像在同一個房間裡一樣,舉行了一次電視會議。這次電視會議有些特別。卡贊教授不要求有圖象,因為通話就足夠了,因此,相當於一次電話會議。當然,如果要求出現圖象,那也是很容易辦到的。
「先生們,」互相寒暄了一陣子後,卡贊教授就轉入了正題。「我們現在遇到一個問題,不久我們就將提交委員會進行討論——很可能還要更高一級部門作出決定——但現在,我想先徵求一下各位個人的意見。」
「哈!」哈瑟姆·阿卜杜拉說。他是巴基斯但傑出的生化學家,現在正在卡拉奇他自己的實驗室里。「你向我徵詢『個人意見』已不下十多次了,但我記不得有哪一次你考慮過我的意見,哪怕一點點也好。」
「這一次我會考慮的。」卡贊教授說。他語氣莊重嚴肅,使與會者立即警覺到,這次會議非同尋常。
卡贊教授簡要地提到了約翰尼到達海豚島的經過。這些事與會者也都事先知道了。約翰尼奇蹟般的獲救經過,在全世界受到廣泛的宣傳。接着,他很快談到了「飛魚號」追蹤海豚群的經過,以及艾納與他的深海堂兄妹們談話的情況。
「歷史將把這件事記載下來,」卡贊教授說,「這是人類與非人類生物之間的第一次對話。但我深信,這絕不會是最後一次。因此,我們的工作將決定未來發展的方向——不僅在地球上,而且在空間。
「我知道,你們中有些人也許會認為,我過高地估計了海豚的智慧。那好吧,現在你們總可以自己作出判斷了。它們主動來找我們,希望我們能幫助它們抵抗最殘忍的敵人。在海洋里,一般只有兩種動物會攻擊海豚。一種當然是鯊魚,但對成年的海豚群而言,鯊魚還不是致命的敵人。它們可以猛撞鯊魚的鰓而置其於死地。鯊魚十分愚蠢,即使在魚類中,鯊魚也是十分愚笨的。海豚對鯊魚只是蔑視和仇恨而已。
「另一種敵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是虎鯨,海豚與它們還有點親屬關係。也許可以這麼說,虎鯨是一種肉食大海豚,它們可長到30英尺長。人們曾捕到過一條虎鯨,肚子裡有20條海豚——想一想吧,虎鯨的胃口有多大——一次要吃20條海豚!
「因此,海豚要求我們幫助,也就毫不奇怪了。它們知道,我們的力量它們是無法與之相比的——航船就是我們力量的顯示之一,這已有好幾個世紀了。幾千年來,海豚一直與人類友好相處,也許它們正是想與我們取得聯繫,在它們與虎鯨的延續數世紀的戰爭中,希望能取得我們的幫助和支援——可是,直到現在,我們才獲得了理解它們聰明才智的能力。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深感慚愧,也為我們人類深感慚愧!」
「等一下,教授。」印度的生理學家薩哈博士說。「這些都非常有意思,可是,你能肯定你的翻譯完全正確嗎?別難過,我們都知道,你對海豚感情很深,我們大部分人也很愛海豚。你能肯定,你沒有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在它們的頭上吧?」
換了別人,薩哈博士的話也許會使他大發雷霆,儘管博士的話講得很婉轉。可是,卡贊教授只是溫和地回答說:
「這是沒有任何疑問的——你們可以問問基思。」
「對,」基思教授表示肯定。「翻譯海豚語言,我沒有卡贊教授好,但我可以用我的名譽擔保,卡贊教授的翻譯完全正確!」
「而且,」卡贊教授接着往下說,「我下面要講的一點也可以證明,儘管我對海豚懷有深情,但我並非因此而看不清事實。我不是動物學家,但我也了解自然界的生態平衡。即使我們可以幫助海豚,但問題是我們是否應該幫助它們?這一點,我想請希爾施博士談談他個人的意見。」
特拉維夫動物園的主任希爾施並不急於回答卡贊教授的問題;他還沒有睡醒,在以色列這時天還未亮呢!
「你把一個棘手問題交給我們來解決,」希爾施咕噥說。「我想,你沒有把問題考慮得那麼複雜吧!在自然界,任何動物都有其天敵——食肉動物。要是一種動物竟然沒有自己的天敵,那才是它們的災難呢!譬如說非洲吧,在那兒獅子和羚羊共存。假如把所有的獅子都殺死,那將會發生什麼情況呢?讓我告訴你們:羚羊將大量繁殖,結果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最後它們自己就會餓死。
「不管羚羊怎麼看待獅子,但獅子的存在對它們大有好處。除了使它們能得到足夠的食物之外,還使它們健康成長,而弱者被吃掉。這是自然界適者生存的規律。在我們看來,這也許有點殘酷,但非常有效。唯有如此,自然界才能保持生態平衡。」
「對海豚來說,你的比喻不完全恰當,」卡贊教授說。「我們談論的對象不是野獸,而是具有智慧的人。他們不是像我們人類一樣的人,但他們仍是人。我們也許可以這樣比喻:一個愛好和平的農業部落,一直受到一個食人部落的蹂躪。你總不能說,食人部落的存在對農業部落大有好處吧——你會不會想改造食人部落呢?」
希爾施格格笑了起來。
「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不過,我不知道你能怎麼改造虎虎鯨?」
「等一下,」阿卜杜拉博士說。「你們談的問題我不太懂。虎鯨也很聰明嗎?除非它們像海豚一樣聰明,否則,人類部落的比喻就未必合適。那麼,也就不存在任何道德問題了。」
「它們很聰明,」卡贊教授回答說,顯得頗為不快。「我們的研究證明,它們至少與海豚一樣聰明。」
「我想,你們大概知道虎鯨想吃掉南極探險者的事吧?」希爾施博士說。其他人都表示不知道。博士就接着說:「那還是發生在上世紀初的事,是南極早期探險活動中的一件事——是斯科特探險隊吧。一組探險隊員在一塊浮冰的邊沿上看着幾條在水中嬉戲的虎鯨。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危險正在逼近他們。突然,腳下的冰破裂了。原來那些虎鯨從底下撞擊冰塊。探險隊員們還算幸運,在腳下的冰塊破裂前跳上了安全的地方。要知道,那些冰塊有3英尺厚呢!」
「這麼說來,只要有機會,虎鯨也會吃人。」不知什麼人說。「我贊成對付虎鯨。」
「但也有人說,虎鯨把穿着毛皮衣服的那些探險隊員當作企鵝了。當然,我不想為此試驗一下。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有幾個潛泳的人被虎鯨吞食了。」
大家聽了這話後,都沉默了;他們是在思考這個事實。然後,薩哈又講話了。
「很明顯,在作出決定之前,我們還需要弄清一些事實。得有人抓住幾條虎鯨,仔細研究一番。你認為是否可以與虎鯨建立聯繫,尼古拉,就像你與海豚已建立的聯繫那樣?」
「也許可以,但得幾年的時間。」
「我們離題了,」希爾施博士不耐煩地說。
「我們得決定: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怎麼做等等。恐怕有人會為虎鯨辯護,反對我們的海豚朋友。」
「我知道你想講什麼,」卡贊教授說,「但還是請你講下去吧。」
「我們從海洋中獲得大量的食物——每年大約有1億噸魚。海豚是我們在海洋中的主要爭食者,他們吃多了,我們就得少吃了。你剛才說,在虎鯨和海豚之間一直進行着一場戰爭,但還有另一場戰爭,那就是海豚和漁民之間進行的一場戰爭。海豚破壞魚網,偷食漁民已經抓到的魚。在這場戰爭中,虎鯨是我們的同盟者。如果虎鯨不控制海豚總數量的話,我們就沒有魚吃了。」
令人奇怪的是,上述論點並沒有使卡贊教授喪氣。恰恰相反,他反而感到很高興。
「謝謝,希爾施博士,這個問題你提得很好。當然,你也知道,有時海豚會幫助漁民驅趕魚群,然後分享捕獲的魚。200多年前,在這兒,昆士蘭的土著就經常遇到這種事。」
「對,這我也知道。你希望這種事在今天重現嗎?」
「這是個不壞的主意。謝謝,先生們,我非常感謝你們。我一旦完成幾項實驗,立即向全體委員提交一份備忘錄,然後召開全體委員會議。」
「你這麼早就把我們從床上叫起來,至少給我們透露點消息吧。」
「不,現在還不行,請你們原諒——我得弄清楚什麼主意是可行的,什麼是不可行的。請等一兩星期。同時,你們幫我有聽打聽哪兒可以借到一條虎鯨,最好這條虎鯨每天的食量不要超過1000磅。」
第十一章
約翰尼第一次夜遊珊瑚礁的經歷,使他終身難忘。潮水已退,天上無月,但天空萬里無雲,星光燦爛。這時,米克和約翰尼從海灘出發,手裡拿着防水電筒、魚叉、臉罩、手套和袋袋——袋袋是用來裝抓住的螫蝦的。珊瑚礁中的許多生物只有到夜間才出來活動。米克想拾一些珍貴而美麗的貝類生物——這些貝類白天從來不出來活動。他把這些貝殼賣給澳洲大陸上的收藏者,賺了不少錢——這實際上是非法交易,因為,這個島上的動物受昆士蘭漁業法案的保護。
他倆嘎吱作響走過露出水面的珊瑚礁,他們手電筒射出的光圈照在前方——與黑暗中廣寬無垠的珊瑚礁相比,這光圈顯得十分渺小。夜色濃重,才走了100多碼就看不見海島了。幸運的是,無線電天線杆上的紅色信號燈,成了他們辨別方向的標誌,否則,他們一定會迷路的。他們也不可能依靠星星辨別方向,因為在他們走到珊瑚礁邊緣和回島的過程中,天上的星星早就改變了位置,運行了相當大一段距離了。
不過,約翰尼不得不全神貫注地在易碎的珊瑚間拾路而行,因而也沒有時間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但有一次他抬頭一看,一種奇怪的現象把他驚得目瞪口呆。
一個形如金字塔的巨大光團從西方地平線上出現,直向他們頭頂上飛來。光團不亮,但十分清晰,有人會以為是遠方城市的燈光。但在西邊100英里之內根本就沒有城市——有的只是茫茫大海。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約翰尼終於忍不住問。在他仰望天空之際,米克已走到前面去了;他一時弄不清楚是什麼使他的同伴顯得如此驚訝。
「噢,」他說,「只要夜空晴朗,沒有月亮,每天晚上你都能看到。我想,這是在外空間運行的什麼東西。你在自己家鄉看得到嗎?」
「這我沒有注意過。可是,我們那兒,夜晚不可能這麼晴朗。」
這時,兩個孩子都停下來,關滅電筒,凝視着夜空奇景——很少有人能領略這一奇異的大自然景象,因為城市的燈光和煙霧,使夜空中的光亮變得暗淡微弱了。這種現象叫「黃道光」,一般在日出前或日落後出現。在世界上大部分地方,看起來光線微弱甚至根本看不見,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它。但天文學家長期來對黃道光的來源曾困惑不解,直到不久前才解開這一謎團——後來這道光線是由聚集在太陽周圍的塵埃組成的暈。
不久,米克就抓到了第一隻螫蝦。當時,那傢伙正在一個淺水池底爬行。米克用電筒光一照,它在亮光中竟舉足無措,乖乖地被米克抓起來放進袋裡。袋裡的同夥很快就多起來。約翰尼覺得,這種捕捉螯蝦的方法未免有點缺德,但後來吃起來感到味道不錯,也就不再為螯蝦抱怨叫屈了。
在珊瑚礁上還有不少人在抓魚捕蟹,電筒光柱縱橫閃爍,亮光下成千上萬的小蟹在爬行。這些小蟹一感覺到米克和約翰尼走近,立即匆匆爬開,但也有的竟然停下來,舞動蟹鉗,向來者作威脅挑戰狀。約翰尼不知道這些小傢伙到底是勇敢呢,以愚蠢而如此自不量力,耀武揚威。
有一種腹足動物,貝殼花紋美麗,光滑明亮,叫寶貝,此外還有一種叫雞心螺,都在珊瑚上到處爬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行動緩慢的軟體動物,還是珊瑚上一些比它們更小的動物的死敵。約翰尼腳下的世界儘管奇妙可愛,卻是個生存競爭,弱肉強食的戰場。每時每刻,在他的周圍都發生着爭鬥、埋伏、暗殺和謀殺,真可謂是比比皆是,數不勝數。
這時,他倆快到珊瑚礁的外沿,正在淺水中跋涉前行。水中充滿了磷光,一步踩下去,磷光四迸,好像踏碎了水中的星星。即使他們站在水中,稍稍一動也會使水面上濺起點點星光。但若用電筒光一照,則什麼也看不見。因為,發出這種磷光生物是透明的,且小得連肉眼都看不見。
越往前走,水就越深了。在黑暗中,約翰尼聽到前方海浪衝擊礁石發出的雷鳴般的轟響。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腳步。儘管白天他遊玩過這個地區不下十餘次了,但晚上在狹長的電筒光柱的照射下,這兒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他知道隨時都可能掉進深水潭中去。
即使有了思想準備,但當約翰尼發現自己腳下的珊瑚突然消失而站在一個深水潭的邊沿時,還是吃驚不小。水潭幽暗神秘,儘管潭水清澈,但電筒光照在潭中很快在水下消失。
「這兒肯定可以抓到螯蝦。」米克說完,立即跳下水去,讓約翰尼一個人留在岸上。這麼離陸地有半英里,四周的珊瑚礁籠罩在濃重的夜色中。
當然,約翰尼不一定要跟米克一樣跳下去;只要他高興,他可以在岸上等米克。這個深水潭看上去挺可怕的,而且很容易聯想到童話中各種妖怪藏身的那種水潭。
當然,約翰尼知道,這種想法是可笑的,也許他白天在這個深水潭中早已潛游過,並熟悉潭中的各種生物。事實是,不是他怕那些小生物,而是那些小生物怕他。
他仔細檢查了一番手電筒。他把電筒浸入水中,再打亮電筒,確認一切正常。然後他戴上臉罩,深呼吸了幾下,就跳入潭中去追趕米克了。
在水下,電筒光顯得很強,但只能照見長長狹狹的一條珊瑚和沙子,光柱外是一片黑暗。這是約翰尼第一次夜間潛游,開始不禁有點害怕。黑暗中一切都顯得那麼神秘、那麼可怕,使人不由得不時回頭看看有什麼東西跟蹤上來。
幾分鐘後,約翰尼漸漸恢復了鎮靜。幾碼前面,米克的電筒光在一明一滅,他感到自己並非孤單一人在水下。他開始探洞覓寶,自得其樂。受驚的魚兒在他面前亂竄。一次,他看到一條花紋漂亮的海鱔,它從岩洞中突然探出身子向他猛咬一口,並在水中扭動它那蛇一樣的身子。海鱔牙齒雖然尖利,但咬了並不礙事。約翰尼知道,不去打擾海鱔的話,它絕不會主動進攻——約翰尼第一次夜間潛游,可不想多惹麻煩。
潭裡不僅有各種各樣陌生的生物,還有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每次米克的魚叉碰到岩石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聽起來要比在陸地上響得多,約翰尼也聽得到幾碼外海浪衝擊珊瑚礁邊沿的聲音——這種聲音,有時他可以從水中感覺到。
突然,他聽到一種新的聲響,就像小冰雹打在地面上的劈啪聲;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而且好像近在身邊。與此同時,他發現了電筒照射出來的光芒好像籠罩上了一陣霧氣。
原來,成千上萬小如沙拉的小生物被燈光吸引過來,向電筒的鏡片撞擊,就像飛蛾撲火一樣。不久,就把電筒光完全遮在了。那些沒有擠入光圈的小生物,撞在約翰尼身上,弄得他痒痒的。它們游得很快,看不清是什麼樣子。不過,約翰尼感到,這些生物小如米粒,形狀像蝦。所謂「蝦米」,是否就是這類小生物呢?
但這些生物要比海洋中的浮游生物要大,而且也更活躍。眾所周知,浮游生物是大海中大部分魚類的主要食物。約翰尼不得不關掉電筒。不久,那些小生物四散而去,那種奇怪的劈啪聲聽不到了,也感覺不到了。在約翰尼等着那些「霧氣」消散時,他想,電筒光會不會把鯊魚這樣危險的生物吸引過來呢?要是在白天,他也不怕,可現在是夜晚,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米克浮上水面,爬上岸去,約翰尼總算鬆了一口氣,也趕緊跟着往上爬。但這次夜間潛游的經歷對他來說是十分寶貴的,使他看到了千姿百態的大海的又一神奇的側面。夜晚改變了天空的景色,也改變了水下的世界。要是人們只在白天探索大海的話,那他們絕不會真正了解大海!
事實上,大海只有極小一部分才有白天,大部分處於永恆的黑暗之中。陽光只能照入海下數百英尺,再往下光線就全被大海吸收了。大海深處沒有任何光線——只有一些可怕的生物發出幽冷的磷光,這些可怕的生物生活在沒有陽光、沒有春夏秋冬的世界裡。
「你抓到了些什麼?」大家都爬上岸後,約翰尼問米克。
「六隻螯蝦,兩隻雪斑寶貝,三隻蜘蛛貝,還有一隻渦螺,這我也第一次見到。收穫不小。不過,有一隻大螯蝦,我沒抓到。我看到它的觸鬚,可剛游過去它就把身子縮回洞裡了。」
他們開始往回走,天線上的那盞紅燈成了他們辨別方向的燈塔。在夜色中,那燈光似乎有數英里之遙,而且,約翰尼發現,在他們涉過水的路上,水比來時深多了。對此,約翰尼也有點擔心。如果潮水趕上他們的活,這兒離岸還這麼遠,那就不是什麼好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