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禁戀:第7章 · 四 線上閱讀

輪香子看得出,與爸爸爭吵的痕跡還沒有從媽媽的心裡消失。

這種心理一旦產生,便發現媽媽的臉色果然很蒼白。她過去絕少見到媽媽是這般形象。

輪香子很想問問媽媽發生了什麼事情。倘若沒聽到傳出門外的那些聲音,她也許能泰然地提出問題,可是,現在卻害怕詢問媽媽的臉色為什麼這樣難看。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在正常的情況下,媽媽的話肯定會更多。本來就是一位性格開朗的人,在這種場合她肯定會更加快·活的,然而,此刻卻連輪香子的話也不太回答,臉上顯出一副惘然若失的表情。

儘管如此,穿着的西式服裝還是好不容易決定下來了。媽媽選中的是一件連衣裙,質地很薄,顏色鮮綠,使人感到這是很時髦的服裝。可是,與平時不同,媽媽今天卻好像缺乏興致。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方向傳來了汽車離去的聲音。爸爸到機關上班去了。

媽媽好像在屏息凝神地聆聽着。這情景在往常也不多見。以往的慣例是,爸爸去機關上班時,媽媽總是興沖沖地送出去,即使回到房間以後,也仍然是滿臉興致勃勃的樣子。

輪香子常聽朋友們講到家庭里的各種麻煩事。其中談得最多的,都是父親在外面的男女關係問題。

輪香子擔心的正是這件事。可是,到現在為止,在爸爸身上還始終沒有聽到過這類傳聞,媽媽也說在這點上是放心的。爸爸是政府機關的局長,處在這樣的地位上,自然每天晚上都會有會議或宴會。然而,不論爸爸回家多麼晚,媽媽也絲毫不擔心。

現在,媽媽和爸爸發生了爭吵,而且媽媽對這件事似乎耿耿於懷,難道果然發生了與其他家庭相同的那種事嗎?輪香子一想到這裡,便感到不寒而慄。

平日裡還有一個習慣,媽媽在暫時無事可做的時候,總是儘可能地和輪香子談談天,而現在剛剛決定輪香子的着裝,便馬上站起身問道:「什麼時候出去?」

「中午。」

聽到輪香子的回答,她就徑直離開了房同。媽媽的情緒還是和今天早晨從書房門口吹出來的冰冷氣氛相仿佛。

這時,電話鈴響了,阿娟走過來代接。

「小姐,是佐佐木小姐給您的電話。」

輪香子出來接電話。聽筒里傳來佐佐木和子興高采烈的聲音。

「小香子嗎?今天你去阿雪家吧?」和子問。

「去。」

「可是,我有點急事去不成了。太對不住啦!」佐佐木和子的聲調裡帶着撒嬌的味道。

「是嗎?太遺憾了。」

「代我向阿雪問好吧!」佐佐木和子叮囑了一句。

「好,可以。」

大概是察覺出輪香子的聲調有些反常,和子又問:「小香子,今天你有點反常呢。你也沒心思去麼?」

「不,沒有呀。」

「好,那就好。那麼……」

和子好像還要講下去,但也許是感到輪香子畢竟與平時不大一樣,只說了聲「再見」,就把電話掛斷了。

輪香子正站在房廊下瞧着院子,媽媽從後面進來了。

「哎呀,還沒準備哪?」

媽媽還沒發覺輪香子已在走廊聽到他們口角的事。

米田雪子家在澀谷的高地上。

站在院子裡俯瞰東京市容,市中心展現出一片屋頂的汪洋大海。

雪子的爸爸是公司的董事。這套住宅建成還不到三年,因此樣式仍十分時髦。

這一帶多是大戶宅邸。從馬路上走過來,便可以看到有幾家門牌上的名字竟是在報紙上經常出現的。

聚會的同學一共有十二三人。大家最感遺憾的是佐佐木和子沒有到場。和子就是這麼一位受到大家歡迎的人物。只要有和子在場,甚至連空氣的溫度都不一樣,總是既快·活又熱鬧。無論什麼樣的憂愁煩惱,在和子身邊統統沒有存在的餘地。

「佐佐木姑娘沒來真遺憾。她本來說今天不去公司上班,要來參加的。」朋友們一齊朝輪香子這樣說。誰都知道和子與輪香子是好朋友。

雪子的生日儀式在朋友中也是相當排場的。正因為這樣,前來聚會的朋友還有穿會客服裝或宴會禮服的。

作為私人住宅已算很寬敞的客廳里,一時間好似鮮花起舞,充滿了生機蓬勃的氣息。在外人眼裡這實在夠奢侈的了。

除了女性之外,還有三名男青年。他們也都是二十二三歲的年紀,雖然不知道是怎樣的關係,但好像與雪子都很親密。

看起來,從學校一畢業,大家便似乎都突然進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青年們很開朗,主動跟在場的姑娘們搭着話。輪香子也接受了三位青年的自我介紹,但當場就把他們的名字忘掉了。青年們儘管表面上各有不同,卻似乎都是門第很高的子弟,於無拘無束之中仍表現得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輪香子也和那幾位青年交談了一陣,但究竟談的什麼,涉及了哪些內容,心裡卻絲毫沒有留下印象。在同朋友談天或用餐的時候,她也顯得心事重重。因為今天早晨爸爸媽媽口角的事還像鉛塊一樣壓在心頭,使她鬱鬱寡歡。

「阿香,今天你好像心緒不寧呀!」朋友們說。

「沒有啊!」輪香子笑着說。看來還是旁觀者清。不過,誰也沒有把這種情況同她的家庭聯繫起來。

「因為和子沒來,有點沮喪吧?」大家都這樣說,並且不厭其煩地向她問這問那,什麼和子最近怎麼樣啦,有沒有對象啦等等。朋友們認為,凡是和子的事,輪香子沒有不知道的。

至於佐佐木和子今天為什麼沒來,輪香子原先根本沒有在意。可是,她忽然想起了前幾天和子打電話時說過的一句話:「約上小野木先生吧?」

輪香子仿佛感覺到,說不定佐佐木和子今天給小野木打了電話,兩個人正在會面。可是,她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於作出如此卑劣想象的自己,她感到很厭惡。為什麼現在要把小野木與和子聯想到一起呢?她無法對自己的這種心情作出回答。

然而,這種聯想一經產生,就始終糾纏在自己的心頭,讓人特別不痛快。

綴有英文祝壽字樣的大蛋糕,擺到了人群的正中央。這塊祝壽蛋糕點綴得十分漂亮,雪子握刀正準備去切,一個青年幫着她握住了刀柄。

大家鼓起掌來。另一個青年學着外國人吹起了口哨。

那個青年面頰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那位是雪子的未婚夫吧?」

輪香子四周發出了這樣的耳語聲。輪香子也抱着同樣的興趣注視着那位青年。從動作上就能看出他很有教養,說不定也是哪位董事的兒子。雪子可能要和這位青年結婚的吧!若在往常的話,輪香子恐怕會對自己朋友與那位青年的結合更加關心,而現在她只是站在一邊旁觀着。

這次聚會持續了兩小時左右。朋友們彈起鋼琴,男青年們撥弄着吉他。大家還一起唱了歌。氣氛雖然很熱烈,但映到輪香子的眼裡,終究免不了一種空洞乏味的飽和感。祝壽活動結束以後,人群分成了兩部分,有的留下,有的踏上歸途。

「太感謝啦!」

雪子向告辭的朋友們一一道着謝。來到輪香子跟前時,她睜大眼睛說:「哎呀,阿香!你也回去呀?」

「啊,我還有點事兒。」

「是嗎?我還想留下你哪!」雪子嬌嗔地說,「而且,和子也沒有來,你再早早回去,我就太沒趣啦!」

若在平時,輪香子肯定願意與朋友們待在一起的。但現在的情況不同,在這裡逗留的時間愈長,似乎就愈與這裡的氣氛相乖違了。

「我確實有事。對不起!」輪香子道着歉。

「噢,那就沒辦法了。給你叫一輛汽車吧?」

「不必了。」輪香子說。她不想從這裡立即乘車,而是打算步行一段路。

「出租車不通呀!」雪子很過意不去地說,「非到前面的大馬路不可,他們是很少進到這裡面來的。」

對於輪香子來說,這正中下懷。

然後,她就與同路而歸的朋友一起離開了雪子的家。

耀眼的陽光火辣辣地照在街道上,很少有行人。出租車也不經過這裡。兩側都是深宅大院,圍牆沿路綿延不絕。

僅從牆外看去,庭園內的樹叢林深葉密,蟬鳴不已。

輪香子很想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走一走,然而不巧得很,剛好有朋友在自己身邊。她在心裡盤算着,和這位朋友分手以後,不馬上去乘車,再到別的街道去轉轉。

「這地方真幽靜呀。」朋友說,「肯定都是有錢人住的吧。」

確實,兩旁全是占地寬廣、結構闊氣的住宅。而且,許多建築都是全新式樣的。

不知不覺之中,走起路來兩眼便只顧瞧着這些住宅了,就在這時,輪香子的視線突然盯在一點上不動了。

那家住宅不算豪華壯觀,但在這一帶也屬於滿不錯的建築,格調是日西合璧,規模精巧,款式別致。築着土堤一樣的斜坡,坡上長着草坪;草坪上有橫行栽種的小樹,每一棵都剪成渾圓形狀。從街道抬頭望去,可以看到這所住宅的屋脊和精心剪修過的樹叢枝梢。

然而,輪香子視線突然盯住的,並不是這所住宅的建築。在斜坡的上方,相當於住宅庭院邊緣的前方,有一位女性正側身站在那裡。

輪香子正是看到了這個人的面孔。

炫目的日光正照在這位女性的臉上,因此,那張臉顯得又白又清晰。細長苗條的身段,亭亭玉立的姿態,也都是記憶中見過的。這正是在深大寺和小野木喬夫走在一起的那位女性。

她正在和誰說話。對方在樹蔭下,看不到身影,大約是女傭人或別的什麼人。

自然,她不會發現輪香子正經過下面的街道並正在盯着自己。

輪香子緊張地屏住氣息。沒想到竟會在這個地方看到這位女性,因此心臟才突然加快了跳動。

「這家挺不錯呀。」朋友毫無覺察地說。由於輪香子的視線正熱切地朝着上方,這位朋友似乎以為她只是在眺望那所宅邸。

兩人來到很瀟灑的大門前。門牌上只寫有「結城」二字。

「結城。」輪香子把這個姓牢牢地刻在腦海里……

回到家裡,輪香子連忙打電話接通米田雪子。首先對受到的款待致謝,接着就向她詢問姓「結城」那家的情況。

「啊,就是有一位漂亮太太的那家吧?」

雪子知道有這麼一家。不過,她講的「太太」二字,使輪香子為之愕然。

「嗯。」她勉強應了一句。

「不大了解呀!」雪子在電話里說,聲音背後不斷傳來歡笑聲和音樂聲,「她丈夫好像是哪一家公司的董事,但不清楚那家公司叫什麼名字。爸爸也說,這附近的人大體上都了解,唯獨對那家不清楚……什麼事呀,阿香?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