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特的薄暮:34.抗議 線上閱讀

蘇格蘭人扭曲了鬼魂和仙人的本性,為此我表示抗議

對仙人的信仰不僅僅在愛爾蘭方興未艾。就在前幾天,我還聽到有個蘇格蘭農夫說,他相信自家屋前的湖裡有一個水馬的鬼在作祟。他害怕這鬼,便用網在湖裡捕撈,還試圖把湖水抽乾。要是水馬真被他找到,那它的下場准不大妙。可是,要是換了個愛爾蘭農夫,他早就和這生物達成妥協了。在愛爾蘭,人鬼之間有着一種怯生生的親情。雙方在論理兒方面互不相讓,但其實都承認對方擁有情感,都不會對對方做過分的事。像一個來自坎貝爾的傢伙自述的虐待被囚禁的仙人的行為,愛爾蘭農民可做不出。這人抓住了一個水鬼,便把她拉到馬上,綁在自己身後。她猛烈地反抗,可是他用一個錐子和一根針刺她的身體,使她安靜下來。他們來到河邊,她害怕過河,拼命扭來扭去。他便再次用錐子和針刺她。她尖叫道,「用那錐子戳我吧,可是別用那細長的、頭髮一樣的奴隸(針)對付我。」他們來到一家酒館。他找了盞燈朝她一照,她頓時像顆隕落的星星一樣倒在地上,化為一堆泥水。她就這麼死了。愛爾蘭人也不可能像一首古老的高地歌謠里描述的那樣對待仙人。有個仙人喜歡上一個經常在山邊挖草皮的女孩子。每天,仙人都從山裡伸出手來,遞上一把魔刀,女孩子就接過這把刀挖草皮。但這樣並沒有持續多久。刀是上了魔法的,女孩子的兄弟們奇怪為什麼她能這麼快完成活計。最後,他們決定偷看,從而發現了幫助她的人。他們看到,土地里伸出一隻小手,女孩子便從這手中接過一把刀。草皮挖好後,孩子用刀把在地面上敲三下。小手便從山中又伸出來。兄弟們撲上去,從孩子手中搶過魔刀,猛地把仙人的手切了下來。從此,仙人再也沒有出現過。歌謠里說,他把淌血的胳膊收進山里,相信是孩子的陰謀奪去了他的手。

蘇格蘭人,你們過於拘泥神學,過於陰鬱了。你們甚至逼着魔鬼也變得虔誠。「你住在哪呀,好女人,牧師還好吧?」根據審判中的供詞,魔鬼在山地上遇到女巫時,就是這麼問候她的。你們燒死了所有女巫。可是在愛爾蘭,我們卻沒有傷害她們分毫。確實,1711年3月31日,「虔誠的少數派」在卡里克弗格斯鎮用捲心菜頭把一個女巫的一隻眼睛打了出來。[1]可是,那時的「虔誠的少數派」有一半是蘇格蘭人。你們認為仙人們都是邪惡的異教徒。你們恨不能把它們全都押到法官面前。可是,在愛爾蘭,好戰的人都已經加入它們,幫它們作戰,作為回報,它們教會人類使用草藥,並允許一部分人傾聽它們的歌聲。卡羅蘭[2]在一個仙人的山寨里睡了一覺。從此,它們的樂聲便永遠迴蕩在他心頭,幫助他成為了偉大的音樂家。在蘇格蘭,你們在講道壇上斥責仙人們。可是在愛爾蘭,它們卻得到神父的特許,可以就靈魂問題向神父諮詢。神父們悶悶不樂地發現,它們是沒有靈魂的,在生命終結的那天,它們將像明亮的水汽一樣蒸發殆盡;不過,神父們宣布這個事實的時候,態度是悲傷而非憤怒的。天主教提倡與鄰人們友好相處。

[1] 歷史上,愛爾蘭的審判女巫事件並不多,本文提到的卡里克弗格斯鎮事件是愛爾蘭最後一次審判女巫,當時約八位婦女被指責用巫術傷害一個小女孩,因此被判處12個月的監禁,還要示眾四次。第一次示眾時,圍觀群眾把捲心菜頭砸向「女巫」,砸傷了其中一個人的眼睛。愛爾蘭對女巫相對寬容的態度,與同時代的周圍地區形成了強烈對比。——譯註

[2] 圖拉夫·歐·卡羅蘭(1670—1738),巴洛克時代愛爾蘭盲人音樂家、豎琴演奏家。——譯註

這兩種看待事物的截然不同的方式,也導致兩個地區的精靈和妖精的世界有所區別。你要尋找它們所做的令人愉快、對人有益的事跡,只要到愛爾蘭就行了;要是想尋找它們干下的恐怖之事,那就得去蘇格蘭。我們愛爾蘭的仙人如果做出什麼嚇人的事,想必只是為了說服人類相信它們的力量。如果一個農夫迷路走進一間着魔的廢棄小屋,被迫整夜在火爐前翻動一具戳在烤肉叉上的屍體,我們不會感到有多擔憂。我們知道他很快會在一片綠色田野當中醒來,破舊的衣服沾滿露水。要是在蘇格蘭,就不會這麼簡單了。你們已經扭曲了鬼魂和妖精的善良本性。來自赫布里底群島的風笛手馬克里姆扛着風笛,走進一個海邊巨洞,身後跟着他的狗。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還能聽到洞中傳出風笛聲。他想必走了將近一英里,突然人們聽到洞中傳來打鬥聲。風笛聲戛然而止。過了很久,他的狗從洞裡爬出,遍體鱗傷,連叫喚的力氣都不剩。馬克里姆則再也沒有從洞裡出來。另外還有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人在據說藏着財寶的湖裡潛水。他在水裡發現一個巨大鐵箱。箱子附近躺着一個怪物,警告這人從哪來就回哪去。這人便游回水面;不過,看熱鬧的人聽說這個財寶箱之後,慫恿他再度潛入水中。沒多久,只見他的心和肝浮上水面,把湖水都染紅了。他身體的其餘部分從此再也沒有浮出水面。

這些水鬼和水怪在蘇格蘭的民間傳說中經常出現。我們也有這些鬼怪,不過遠沒有這麼可怕。我們的故事要麼把它們的事跡說成是好的、美的,要麼就是不留情面地嘲弄這些怪物。斯萊戈河裡據說有一個被這些鬼怪之一占據的洞。很多人都虔誠地相信它的存在,不過這不妨礙農夫們拿這個話題開玩笑,編出各種離奇情節。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天在這個怪物洞裡捉鰻魚。我抓到一條大鰻魚,扛在肩膀上往家走,它的腦袋在我胸前一拍一拍,尾巴一直拖到我腳後跟。路上,我遇到一個認識的漁夫,便向他描述一條比我扛着的魚還要大三倍的巨鰻。我告訴他,這巨鰻後來扯斷釣魚線溜走了。「那正是它,」漁夫回答,「你沒聽說過嗎?它逼得我的兄弟搬走了。我兄弟是個潛水員,為港務局挖石頭。一天,那傢伙游到他面前問,『你在找啥呀?』『石頭,先生。』我兄弟回答。『你最好還是離開這裡吧,知道不?』『好的,您哪。』我兄弟應道。這樣,我兄弟就搬家了。別人都說他搬家是因為貧困,其實不是那麼回事。」

你們——你們永遠不會和火、土、空氣和水的精靈們達成協議。你們已經令黑暗成為你們的敵人。而我們——我們卻能夠和另一個世界彼此以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