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我向你看:上部 第三十六章 一個叫做化蝶的故事 · 2 線上閱讀
他沉沉睡去,徒留下桔年一人氣結。還有什麼比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更讓人鬱悶?這個故事留給她太多的疑問。化蝶的是毛毛蟲甲還是乙,長了翅膀真的就能飛出去嗎?假如一隻飛走了,那另一隻多麼寂寞。是否會有另一隻好心的蝴蝶前來呼喚?
可惜,這個故事巫雨一直都沒有機會講完。
桔年回到學校,被學生輔導員叫去狠狠地訓了一輪,她臨場棄賽,並且沒有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是非常沒有體育精神的表現,並且,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實在有辱七中的學校形象。為此,桔年認真做了書面檢討。
沒有了他們的比賽仍在繼續,韓述和陳潔潔由於他們的棄權輕鬆闖入四強,又僥倖在半決賽中獲勝,最後拿下了全市混雙亞軍,為七中爭得了榮譽。
頒獎典禮不日在市體育館舉行,凡是進入前8的選手均可獲得榮譽證書。桔年和巫雨雖然走得不光彩,但畢竟還是把一個紅本子拿在了手裡,同時,每人均獲20元獎勵。桔年說,這真是意外的驚喜。
韓述作為兩項比賽都闖進了前三名的選手,在那天獲得了無盡的容光,頒獎的時候桔年只看到韓母,不見韓院長,但是想來一向望子成龍的韓院長這一次定會對兒子多一些認可。
頒獎過後,大家各自散去。脖子上掛着碩大的機械相機的方志和多事地叫住了桔年。
「哎,謝桔年,別走啊,還有你的搭檔。好歹你們跟韓述那一組曾經是對手,合個影怎麼樣?」
「這個……不用了吧。」桔年勉為其難地說。
「留個紀念嘛。大家同學一場,反正以後畢業了,也未必湊得齊……韓述,過來吧,人家陳潔潔都答應了。」
韓述一臉無所謂,「拍就拍,有什麼?我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桔年偷偷瞄了巫雨一眼,他也沒有表示出反對的意思。何必給人笑話小氣呢,桔年想了想,就點了頭。
於是方志和便儼然一個組織者似的招呼着四人站攏到一起。桔年的左邊是巫雨,韓述被方志和推到了她的右邊。
韓述的臉上還有那天被羽毛球打到的淡青色瘀傷,不過已經變得很淺。也許是這個讓他不自在,他手臂撞到桔年,整個人一臉的彆扭。
桔年看了他一眼,他沒好氣地說,「謝桔年,你站過去一點,擠到我了。」
明明是她先站在那裡的。
不過桔年也不跟他爭,沉默地從他身邊走開,繞到了巫雨的左手邊。韓述寒者臉,並沒有填補她走後的空隙,方志和便催促着陳潔潔站到了巫雨和韓述的中間。
桔年.巫雨.陳潔潔.韓述,從左到右,四人一字排開。方志和在對面擺動着鏡頭,嘴裡嘖嘖有聲,「賞心悅目啊賞心悅目,韓述,你應該拿着你拿把肯尼士球拍,手膠上有大家的簽名,那才有紀念意義!」
韓述不耐煩地說:「我說你拍就拍吧,事兒怎麼那麼多。」
方志和乾笑兩聲,「藝術,我是為了藝術,潔潔,你往左邊靠一些……對了。」
桔年安安靜靜站在那裡,察覺到巫雨動了動,她微微側身,餘光正好看到中間的兩人背在身後的手緊緊相握。
「看鏡頭,看鏡頭,我數一,二,三,笑!」
桔年朝鏡頭露齒一笑。1997,畫面從此定格。
後來她拿到了照片,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四個人里笑得最燦爛的一個。
拍完照片,巫雨說跟桔年一塊走,桔年推脫自己肚子不舒服,讓他先走,不用等。她有眼睛,看得見陳潔潔欲走還留的期待,也許這期待也是巫雨的,她很知趣。
在女廁所磨蹭了半天,桔年才走了出來,她擔心又碰上巫雨他們,故意選擇了走體育館的側門。
無奈躲過了星星,躲不多月亮。下了那十幾級台階就是側門,在那裡,桔年遇上了韓述。
她本打算裝作沒有發覺,自己走自己的,但函數顯然不習慣裝糊塗。他玩着自己的球拍,跟在她背後說:「謝桔年,你不覺得遇見認識的人也不打招呼很尷尬嗎?」
桔年回頭,「哦。嗨,韓述,你也在這裡啊?」
韓述說:「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
是明白的,陳潔潔她爸媽叫我看着她,我才不做電燈泡……對了,我採訪一下你,請問你現在心裡作何感想?」
他用球拍的拍柄模擬麥克風遞到桔年面前,「難受嗎?嫉妒嗎?想哭嗎?還是你一貫都這麼偉大?」
「別鬧。」桔年伸手輕輕擋開他的球拍。
「憋得不辛苦?我今天心情好,倒是不介意聽你哭一場的。」
桔年本不想理他,看到他右臉的青痕,心裡忽然一軟。
那天她氣極了,下手確實太重,不管怎麼樣,出手傷人都不是桔年願意做的事情。以韓述的脾氣,竟然也沒有時候找她算帳,還真讓人有些意外。
「你的臉還好吧……對不起了。」她悶聲說。
韓述摸着自己的臉,「你還好意思說!有你那麼心狠手辣的女生麼?我爸夠殘酷的了,下手都從來不打我的臉……」
被打屁股的韓述頓時讓桔年忍俊不禁。
韓述見她笑了,口氣也軟了下來,再不像先前般尖酸刻薄。
「都腫了一塊,說話吃東西都疼……不信,你摸摸,嘖,你摸摸!」
「不,不用吧。」桔年嚇了一跳,笑着迴避。
韓述不管這一套,抓着桔年的手就往自己的傷處貼,「不摸摸你就不知道你多過分。」
桔年不好意思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讓別人看見了多不好,無奈犟不過韓述,手指終於觸到了他的臉頰,滾燙地,發了高燒一般。
「嘶……」韓述引着她的手指在自己臉頰上按了按,「摸到了沒有……你也真下的了手。」
這是桔年第一次聽到韓述低聲細語,宛在耳邊。
他的手,他年輕的面龐,他親昵的埋怨,無一不充滿了曖昧,那種感覺讓桔年強烈的不自在。她一邊不動聲色地將手往回撤,眼睛難堪地看着別處。
當她的手終於如願的擺脫,韓述好像也輕輕地「咳」了一聲,「上次你也踢我來着……」
「那裡我可不摸!」桔年情急,說話也不經細想。
韓述半響啞口無言,「你這才是流氓呢。」
他的臉紅暈未散,偏裝得道貌岸然,唯有一雙眼睛出奇的亮。桔年想,他也不是什麼壞人,有的時候,更像一個胡攪蠻纏的孩子。
「我要回去了。」她加快腳步。
「等等,我還沒說完,讓你跟我搭檔你不肯,現在後悔了吧,要是我們聯手,說不定冠軍就是我們的。」
「現在說這個也沒意義了。」
「喏,這個給你。」
韓述把自己那把肯尼士的球拍遞到她手裡。
桔年愣愣的接過,「給我,為什麼?」
「這把球拍是我初三時第一次在市級比賽中拿名次後韓院長送給我的,他從來就沒捨得給我什麼好東西,這還是第一次。每回打得好成績,我都帶着它,給你,那是提醒你,讓你天天后悔這一次不跟我搭檔呢。我再讓我媽媽給我買塊好的去。」
桔年看着那球拍,手膠上遍布他一些好同學.好朋友的簽名。韓述在外人緣是不錯的,可怎麼看,這也不該是個輕描淡寫就送出的東西。桔年拿在手裡,忽然覺得它重逾千斤。
「這我可不能要。」她忙不迭得把球拍塞回給韓述。
「給你就給你了,你唧唧歪歪什麼?」
「這球拍挺有紀念價值的,你應該留着。」
「有沒有價值我說了算,你覺得過意不去,那就把你的拍子給我,我們就扯平了。」
「平白無故的,為什麼要互送東西啊?」
「那你送那個巫雨的球拍又是出於什麼了不起的原因?」
「……誰告訴你的?」
「這你別管!」
「他是他,你是你。」
韓述忽然就變了臉色,「我有什麼不如那個羊癲瘋?」
桔年的臉頃刻煞白。她和巫雨小心翼翼護着的隱痛,被韓述如此粗暴地撕開。
「你怎麼知道?」
韓述撇嘴,「之前還不確定,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真的了。你別忘了,我媽是腦外科的大夫,那天巫雨的反映,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難怪你們火燒屁股地要棄權,是怕人知道他得了那個病吧?」
「行了,韓述,別說了好嗎。」桔年央求。
「他發作起來是什麼樣子,說來讓我聽聽?我媽說,這種病可是沒辦法根治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只聽「哐啷」一聲,那把球拍給桔年用力地摔下了台階。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就往台階下跑。
「站住!」
那把球拍是韓述的心愛之物,即使在平時,自己也是珍而重之,不輕易讓人碰的,如今卻被她如此輕賤地扔了出去,還是為了那個人,讓他心裡如何能夠不恨。
「謝桔年,把它撿起來。」
桔年背對着他,似乎笑了一聲。
這更激怒了心高氣傲的男孩。
「陳潔潔不知道他有那種病吧?」
桔年難以置信地回頭,那眼神像刀子似地剜在韓述身上。
「去啊,給我撿起來。」
他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過了一會,謝桔年細聲細氣地說:「好,只要你願意,撿一萬次都可以啊。」
後來的後來,韓述忘記了很多東西,可這球拍還記得它的傷痕。